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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文,自立自强系列《独秀》

文案:

临近毕业,楚独秀海投简历,却惨遭社会毒打。

她除了瞎扯一枝独秀,其他方面根本秀不起来。

直到有一天,脱口秀大门向她打开。

一束光,一支麦,天翻地覆,未来璀璨。

夺冠当晚,楚独秀赛后回家,她抱着奖杯,谦虚道:“其实擅长脱口秀也没多厉害,既不能靠它一夜发财,也不能用它迎娶高富帅。”

车内,开车的人闻言微愣,他斜她一眼,淡声道:“懂了,现在刚拿完冠军,就开始嫌我不够帅。”

“?” 

独秀

作者:江月年年

第一章

  亮到刺目的白炽灯,狭小憋闷的会议室,响雷般可怖的声音砸在墙上回荡。   “小年轻没进社会老以为赚钱容易,人人都心高气傲,开口大几千上万,问题你值这个价吗?你现在这个阶段,该想的不是工资,是能从工作中学到什么!”   “我们培养你是不是要花钱?我们平时报销工作餐,让你借用公司的设备,是不是给你锻炼机会?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,怎么就目光短浅,光惦记着赚钱呢?”   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屋内,将端坐桌边的楚独秀吹懵。她正对面是一男一女,男的是公司王总,女的是公司HR,都是今日面试官。   天地良心,楚独秀就委婉试探一句试用期工资,竟将膀大腰圆的王总气得脸庞通红。他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,甩下简历就开始叉腰咆哮,头顶寥寥无几的秀发快在怒气中竖起,如同一头遭遇挑衅的獠牙野猪。   HR同样没料到中年男人一点就炸,她面露难色,小声制止道:“王总……”   无奈她的劝解毫无作用,愤怒王总还在持续发疯。   “公司是什么地方?是制造效益的地方!但你还是学生,什么都不会做,怎么给公司制造效益?没有办法制造效益,就算公司真给你开高薪,你好意思拿钱么!?”   楚独秀面对劈头盖脸的指责,有一瞬间被训得满头雾水。她想不明白前两轮面试还挺正常的王总,为什么会在提钱后川剧变脸般发癫,好似随便一句话都能踩中他痛点。   或许是眼前状况过于离谱,她也逐渐镇定下来,索性深吸一口气:“没事,您别担心,可以开高薪。我脸皮厚,好意思拿钱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此话一出,躁动的空气骤然停滞。   王总一拳打在棉花上,竟被她的坦荡搞语噎。   毫无疑问,面试失败了。   片刻后,HR将楚独秀送出会议室,她偷瞄一眼屋里的老板,满怀歉意地解释:“独秀,这回确实不凑巧,王总上午刚跟别人聊完,下午情绪就有点激动,别往心里去。”   这是楚独秀的第三轮面试,前两轮都极为顺利,无奈今日时机不好。公司近来频频有人离职,王总上午跟辞职者吵完,对方就是嫌钱少离开,楚独秀下午又撞枪口,多少是点儿背到家了。   HR左右望望,确定四下无人,安慰道:“你也不要难过,他一直就那脾气,说话都不过脑子,肯定有更好的工作等你。”   HR相当惋惜,虽然她认为楚独秀适合这个岗位,但斤斤计较的王总不可能答应,估计又要物色下一个面试人选。   楚独秀手里捏着简历,指尖在平整纸面留痕。她对王总蛮横无理、荒谬不经的言行极度无语,难以相信一家公司老板如此没格局,但面对小心翼翼的HR,也不好迁怒其他人,最后只挤出一句话。   “……谢谢姐。”   两人在公司门口道别,楚独秀转身没走两步,四周光线就昏暗下来。僻静写字楼内人烟稀少,附近是其他企业租用的区域,现在却都没有开灯,越发显得萧条凄清。   前往电梯要穿过走廊,一路经过的办公区大门紧闭,透过玻璃墙能隐约看到内部。满地的废旧A4纸,纠缠不清的漆黑电线,东倒西歪的格子间桌椅,似被波涛汹涌的倒闭浪潮席卷过。   这里就像阴森墓地,四处都是公司骸骨,不知衰败前曾有多少员工的血汗汇聚。更悲惨的是,她今年大四毕业,211本科就读四年,秋招时广投简历,居然找不到埋藏自己青春的坟墓。   来面试前,楚独秀下定决心,一定要好好表现。毕竟应届生找工作不易,经济大环境极度不景气。   然而,最后还是年轻气盛,实在没憋住回了嘴。   她知道忍气吞声没准能翻篇儿,询问试用期工资又不是杀人全家,等王总撒完上午的无名火,自己私下再找HR聊此事,或许一切还有回旋余地,没必要刺激更年期男人。   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。   为什么自己要被领导撒气?他情绪不稳定做什么老板,难道不该回家吃中药调理?   楚独秀强压怨念,掏出静音的手机,想找楚双优吐槽,却不料对方抢先。   对方刚发来消息:[妈给我打电话了。]   这行字如同死亡通知书,瞬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。   下一秒,说曹操曹操到,手机屏幕变黑,微信页面消失,只剩惊魂般的来电。   [母上大人]   楚独秀心里咯噔一下,赶忙硬着头皮接听:“喂,妈。”   “我刚给你姐打完电话,我俩商量一番,抓紧时间往家里考吧!考公考编考教资,能考什么全都考,你姐说去查查你能报什么岗,现在好像很多有专业限制……”   明明手机没有开启外放,楚岚的嗓音却直刺云霄,话语如轰隆隆的落雷,震得脑袋瓜嗡嗡作响。   她尴尬道:“……妈,你找我姐干嘛,我有在找工作。”   “你自己找什么找,找完没两天失业,跟闹着玩儿一样!你高考报志愿时,我就松口过一回,这次说破大天也没用!赶紧考回家,找份稳定工作完了,不要再耍小孩性子!”   话毕,母上大人干脆利落挂断,丝毫没给她拒绝的机会。   这态度就像老家铁饭碗很好考一样,殊不知近年公示名单不乏清北身影。   电梯叮咚一声抵达,金属门缓缓打开,正前方是全身镜,照出她崩溃的脸。   楚独秀走进电梯,借镜子打量自己。秀气文静的长相,狼狈微乱的长发,即便穿正装参加面试,却依然爱用双肩书包,浑身散发在校生的青涩土气,连脸上都残留“我好欺负”的天真气息。   为什么她总甩不脱这股学生气?   倘若她满脸狠辣、浑身肌肉,一拳就能撂倒一个壮汉,不信王总敢朝自己随便发火。   或者像楚双优般干练知性、不怒自威,谈笑风生间尽显精英风范。   这样找工作也不用惊动母亲。   偏偏她都不是,她就这副怂样。   楚独秀对着全身镜挤眉弄眼,妄图驱逐脸上的迷茫,摆出冷静理智的模样,无奈怎么装都不伦不类,依然显得傻里傻气。   她今年二十一岁,不知道其他人毕业时什么样,是跟她也差不多,还是单纯自己没用,才会遇到诸多问题。   她只知道,这个年纪的自己尚未自由独立,却已初步品尝生活的不留余地。   *   皱巴巴的简历被随手一折,纸飞机般落进空荡的纸篓。   楚独秀走进“台疯过境”时,已经整理好凌乱的心情。她照常挑选靠窗的座位,将双肩包往旁边台子上一撂,随手脱掉深色的正装外套,彻底将自己埋进软沙发里,在酒吧柔和的音乐中得以喘息。   这是她平常最爱来的地方,一对年轻夫妻经营的酒吧,位置离学校不远,名字叫“台疯过境”。毫不起眼的巷子里挂一块霓虹彩灯的招牌,但凡步子走得快,就错过酒吧入口,进来后空间也不大,靠窗桌子只有两张。   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酒吧内被填得满满当当,从吧台到舞台都没落下。长柜内是琳琅满目的漂亮酒瓶,被暖黄微醺的灯光浸润得闪闪发亮。女老板经常在此调酒,被各类瓶瓶罐罐簇拥,再将晶莹剔透的酒液倒入杯中。   楚独秀从不喝酒,但她时常看调酒。她喜欢“台疯过境”的拥挤,让人有被包裹的安全感。   现在店里人不多,座位基本都空着。舞台上空无一人,只有笔直的立麦。   女老板原本在吧台忙碌,看到楚独秀后打招呼。她留一头短发,左耳戴银耳钉,十足酷姐气质,拿着菜单往桌边走:“老样子?蜜汁鸡排饭?”   楚独秀是店内常客,却从不点任何酒类,偏爱着蜜汁鸡排饭。软嫩多汁的鸡肉,清新可口的沙拉,搭配洒满芝麻及浓稠酱汁的雪白米饭,只需简单花费三十二元,就拥有超越食堂的快乐,是她情绪低落时的治愈剂。   她刚面试受挫,决定奢侈一把,点头道:“对。”   女老板用笔在菜单上一圈:“好久没看见你。”   “最近在找工作。”   女老板面露意外:“快毕业了?”   “这学期大四。”楚独秀瞥见狭小舞台上的立体麦克风,好奇地询问,“今晚有活动?”   “对,开放麦。”女老板挠了挠头,似不知如何解释,补充道,“今天来的人比较多。”   楚独秀是在“台疯过境”才了解什么叫开放麦。彼时没有任何脱口秀节目,她第一次体验这项神奇活动,是某次酒吧用餐的闲暇,看到一个东北大哥上台讲笑话。一束光,一支麦克风,天南地北胡侃,逗得在座众人前仰后合。   她当时不懂什么叫脱口秀,更没听说过单口喜剧,只觉得东北大哥逗趣又大胆,单枪匹马就敢上舞台,后来才知道他是男老板。“台疯过境”既是一家酒吧,也是一家脱口秀俱乐部,时不时就会举办表演活动。   早两年的演员全是老板朋友,观众都没法坐满酒吧,也不收取任何门票钱。去年,一档脱口秀综艺上线,在网上掀起些许浪花,连带影响线下开放麦。从那时起,“台疯过境”开放麦会收取二十元门票钱,同时赠送观众一杯精酿啤酒,形式变得正规一点。   票价不贵,酒吧最多容纳三十人,一场开放麦完全不赚钱。楚独秀跟女老板闲聊时得知,门票收费是想督促观众出席,以前弄免费票总有人临时不来,场子太冷清干扰演员心态。   酒吧上菜速度很快,除了热气腾腾的蜜汁鸡排饭,还有一杯泛白沫儿的精酿啤酒。醇厚酒液里都是小气泡,正源源不断地往上冒。   楚独秀一愣:“我没点这个。”   “这杯送给你。”女老板道,“都来好久了,大四快乐。”   楚独秀怔然,忙不迭道:“谢谢。”   女老板摆摆手,没有再多言,转身后离开。   楚独秀吹开上方的泡沫,轻轻抿一口冰凉酒液,芬芳微甜的味道就在唇齿间弥漫,柔和舒爽地顺着喉咙往下滑。这让初尝酒精的她颇觉惊艳,跟以往试过的普通啤酒不同,精酿有种与众不同的清新口感。   她端着那杯啤酒百感交集,不知该惋惜现在才尝到,还是伤感于女老板告别。明明她们数年来没说过几回话,甚至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,却莫名体会到一丝遗憾。   毕业后,她应该就不会再来酒吧,更不会在这座城市停留。女老板和蜜汁鸡排饭也会成为她大学记忆的符号,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里渐行渐远,或许在某个夏日泡沫般冒出,转瞬又噼啪一声消失不见。   楚独秀不愿太矫情,所以她又猛灌一口,妄图用啤酒浇灭多愁善感。   没过多久,酒吧内顾客越来越多,难得将座位全部占满。   四周光线黯淡下来,一道强光打向舞台,急促欢腾的音乐过后,有彪形大汉蹿上台,正是酒吧男老板。他手持麦克风,左右环顾一圈,开口就是自带喜感的东北味儿:“大家好,我是聂峰,也是本场表演的主持,今天来的人够多啊,看来我们无人问津的开放麦,总算蹭上一波节目的热度……”   室内响起零星的笑声,观众将目光投向舞台。   楚独秀没看过聂峰提及的脱口秀综艺,但她的大学室友经常用节目下饭,有一回还专程来酒吧看过开放麦。不过,室友来过一次,就不再有兴趣,原因是“线下没有节目好看”。   “开始前先简单讲两句,可能有朋友没接触过线下开放麦,其实也没太多规矩,在这里好笑就大笑,不好笑请鼓鼓掌,给我们年轻演员一点鼓励。不录音,不录像,演出结束统一合照。”聂峰道,“祝愿各位度过快乐的夜晚,下面有请第一位演员小葱!”   格子衫男生闻言上台,他接过麦克风,鞠躬打招呼:“大家好,我是小葱!”   潮水般掌声过后,脱口秀正式开始。   “今天不用太紧张,大家可以放松点,我们稍微聊聊天吧,这位观众是一个人来的吗?您是做什么工作?”   “哦,他说不想告诉我……”   灯光汇聚在小葱身上,聂峰借机悄悄地下台。昏暗处,他蹑手蹑脚地移动,不愿打扰观众兴致,抬眼瞥见黑衣男子,脸上不由流露错愕。   吧台边,青年倚着桌沿,穿着黑色衬衫,更显身材挺拔。他左腕戴一块手表,在暗色里闪烁银光,除此之外再无饰物,浑身装束极为简约。   聂峰认出对方,连忙快步过去:“你怎么有空过来?”   黑衣男子盯着舞台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:“从机场直接来的,我看时间赶得上。”   聂峰哭笑不得:“我还以为他们平时胡扯,没想到你真什么场子都来,不累么?”   聂峰一直觉得,谢慎辞是个奇人,要是单看他的脸,跟幽默毫无关系。偏偏此人对脱口秀分外上心,近年都为行业发展奔波,在国内也逐渐有影响力。   谢慎辞:“现在全国不到十个俱乐部,脱口秀演员拢共不超一百,就看这么几场表演,有什么累的。”   台上,小葱戴着黑框眼镜,局促地握着话筒,额头却冒出细汗。他前两个包袱都没响,整个人很快紧绷起来。   “我当时跟我女朋友说,那我做不成钢铁侠,可以装成他朋友,就叫钢铁瞎啊……”   短暂静默后,观众稀稀拉拉地鼓掌,现场气氛继续往下掉。   楚独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,很快就将自己的饭吃完,慢吞吞地喝着剩余啤酒。她旁观过很多开放麦,演员冷场或忘词是常态,确实不是每次都好笑,性质跟开盲盒差不多,比如小葱今日就有失水准。   她以前看过他的表演,也是在“台疯过境”酒吧,那时对方很有活力,只是这回乱了阵脚。   明明座无虚席,台下却很沉闷,观众保持戒备。这致使小葱的声音越发干涩,后续表演还时不时卡壳一下。   聂峰:“今天场子有点冷,开场就不太好开。”   谢慎辞:“他的风格不错,心态有待提高,前面的梗观众没接,节奏一下子就乱了。”   表演过半,小葱察觉氛围凝滞,决定力挽狂澜,拿出杀手锏,想现场互动。他举起手挥挥,号召观众上台。   无奈场子不热,竟然无人应声,唯有尴尬弥漫。   “有朋友愿意上来么?没有人举手吗?”小葱面对冷场,他也下不来台,干巴巴道,“我看看……”   楚独秀本来坐在窗边喝酒,直到她撞上小葱的目光,莫名其妙涌生不祥预感。小葱的视线在全场逡巡一圈,最后又不知不觉落她身上,好像追踪仪器,很快精准锁定。   她顿时头皮发麻,下意识低头回避。   不是吧?不能由于没人举手就点她吧?   千万别点,千万别点,千万别点。   楚独秀在心底疯狂祈祷,偏偏都是怕什么来什么。   “不然就请靠窗的那位女生?”   “……”

独秀

作者:江月年年

第二章

  当全场目光聚焦过来时,楚独秀心里清楚,破窗而逃来不及了。   屋里靠窗桌子不多,她的位置格外好找。小葱话音刚落,众人侧头望来,等待她的回应。   楚独秀在旁人打量中颇为犹豫,她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,听到小葱出言邀请,想要摆手婉拒互动,却在看清对方神色时于心不忍。   小葱见她僵坐不动,此时紧握话筒,大气都不敢出。他额头都是虚汗,即使戴着黑框眼镜,也遮不住故作镇定又隐含恳求的目光,像预感到滑铁卢,却还在垂死挣扎。   楚独秀看见他这副怂样,莫名其妙就像在照镜子,想起今天崩溃又倒霉的自己。   角落里,聂峰眼看谢慎辞起身,忙道:“你去哪儿?”   谢慎辞:“我去上台互动,不然没人回话,场子只会更冷。”   小葱号召观众失败,继续邀请又被拒绝,恐怕会心态炸裂。聂峰是老板没法装观众,总得有人出面解这个围。   聂峰:“等等,人家上去了。”   谢慎辞一怔,闻言看过去,果然看见靠窗女生站起。酒吧内略显拥挤,她慢吞吞地避开其他人,宛若逆流的小船,艰难地漂向舞台。   小葱眼看她上台,终于长舒一口气。   酒吧舞台狭小,灯光却挺强烈,如同炽热的太阳,恨不得晃花人眼。   楚独秀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答应,没准是精酿啤酒让她上头,没准是小葱垮掉的表演,让她心生兔死狐悲之感,实在没法袖手旁观。尽管她心跳如鼓,还是选择走上台。   好在她以前看过小葱表演,知道他接下来什么流程,按部就班当托儿就行。   谁曾想,状况总是很多,万事不尽人意。   小葱:“先介绍一下自己吧……”   正值此时,麦克风发出爆响,接着是漫长啸叫。小葱握着话筒吓一跳,手忙脚乱地调整起来,却无法压制暴走的设备。   凄厉的嘶叫折磨耳膜,偶尔夹杂锐利的爆音,很快让观众面色不耐。   楚独秀同样愕然。  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?   怎么连舞台事故都被她撞上!   老板聂峰见状也坐不住,连忙过来帮忙调试,致歉道:“不好意思,稍等一下,麦克风有点问题……”   小葱火速下台调整设备,聂峰则去拿备用的话筒,唯有楚独秀留在舞台上等待。   场面一片混乱,台下窃窃私语。   楚独秀从没料到这种情况,被迫独自面对全场的观众。舞台光晒在脸颊上微热,连带酒液在体内发挥作用,让她如发烧般晕晕乎乎,整个人踩在云端上一样。   她如今形单影只,跟台下数张神态迥异的面孔对视,忽然领悟小葱表演紧绷的缘由。这种被审视的目光过于难熬,观众的冷漠如灼人烈焰,现在还没过去一分钟,她体内水分就要被烤干,恨不得化为枯木焦土。   必须得设法自救,不然她要尬死了。   台下还在骚动,直到有人发声。   “没事,屋漏偏逢连夜雨,游戏上分网不行,这都是生活常态。大家不要着急,给演员一点时间,也给我一点时间。”   清晰的话语,平缓的口气,没用话筒放大音量,但节奏却张弛有度,准确无误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。   众人原本百无聊赖地等待,闻言望向台上的楚独秀。   “因为我人是站上台了,精神却还留在观众席,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,为什么是我站在这里。”楚独秀面对众人视线,努力让声音不要发飘,无奈地耸肩,“起码你们是幸运的,随机抽一名观众分享尴尬,最后却没被叫上台,不像我,对吧?”   场内响起善意的笑声。   观众思及她的处境,瞬间就被逗乐,气氛松快一点。   楚独秀被此景鼓励,波动情绪逐渐平复。   “我敢发誓,他刚才点我的时候,你们其他人都松了口气,这位大哥立马跷二郎腿不紧张了……”她伸出一只胳膊,在半空中挥了挥,模仿小葱选观众,“如果话筒那么快修好,没准等他讲完我这段,又要高喊‘举起手来’,再叫一位观众上台,像不像警匪片的经典桥段?”   “我就是电影里那个倒霉蛋,被人从一群人里挟持出来。什么叫绑架式脱口秀,就是你觉得不好笑,立刻让你做人质上舞台,等开放麦结束,才会将你放开。”   楚独秀拍拍胸膛,故作轻松道:“所以别太着急,大家稍安勿躁,脱口秀可能是冒犯的艺术,也有可能是犯罪的艺术,怕你们待会儿像我这样,也会遭遇绑架,突然下不了台。”   此话一出,全场哄堂大笑。   没人料到楚独秀会开口吐槽,也没人料到她麻木的神情,居然能产生滑稽的喜感。   谢慎辞见状怔然,没再前往聂峰的方向,反而停步打量台上人。   女生五官秀气、皮肤白皙,细软长发被灯光照成栗子色。她说话时不紧不慢,面庞线条有点紧绷,明显状态别扭生涩,但配合她被困舞台的现状,反而让笑料更上一层楼。   “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——”小葱也听到抱怨,他搬来吧台高凳,安抚道,“您先坐一会儿!”   话毕,他听到聂峰呼喊,火急火燎冲下台,跑着去拿麦克风。   舞台上出现凳子,楚独秀顺势坐下。   前排大哥刚被她点过,干脆不再跷二郎腿,提议道:“不然你讲吧,你比他搞笑。”   “大哥,您就那么不喜欢他吗?”楚独秀诧异地望对方一眼,“他刚才问您做什么工作,您当时说不想告诉他,现在又讲这么杀人诛心的话。”   大哥坦荡点头:“对。”   “不至于,给我个面子,平时不吃小葱就算了,台上可以有点葱味儿。有些人天天喊着踩烂世界上所有香菜,也不会真去拉踩叫香菜的脱口秀演员。”   没准是观众有所放松,不似开演前心神警惕,她随口调侃两句,又换来一轮笑声。   吧台边,女老板望着泰然自若的楚独秀,懵道:“我天,这些是现挂?”   众所周知,开放麦是打磨段子的地方,脱口秀演员都会提前写稿,有时候背不牢,还拿手机上台,但楚独秀什么也没带,看上去相当老练。   谢慎辞陷入沉思,也分不清这是演员的控场表演,还是观众间松弛闲聊,主要她抛梗举重若轻,对答极为流畅自然。   酒吧内活跃起来,后排有人高喊道:“讲一段——”   他们误以为她也是演员,现在萌生好奇,起哄让她先讲。   楚独秀懵道:“我讲么?讲什么?”   “随便讲!”   “介绍一下自己!”   室内空间本就不大,接二连三有人搭话。即使没有话筒助力,依旧能听得很清楚。  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,楚独秀有些亢奋,只觉双颊发烫,胆子变大不少。闲着也是闲着,她在怂恿之下,当真思索起来,寻觅合适的素材。   片刻后,她开口:“其实我特别怕脱口秀互动,尤其表演开始前热场那段,总要点几个观众问答,比如‘您是做什么的’、‘两位一起来的吗’、‘你们是什么关系’,让我这种没工作又单身的大学生很无助,担心演员觉得我生活无聊,我拖累了对方的喜剧表演。”   “这特别像我去应聘岗位,白天面试老板问我‘你能为公司赚多少钱’,晚上脱口秀演员问我‘你能为演出提供多少笑点’,甚至害怕回答完后,他俩反应都差不多。”   楚独秀语气茫然:“我说我只是观众啊,我是来找乐子的,没道理提供笑点,那是你们的工作。他听完暴跳如雷,起身怒斥我一通……”   观众正听得津津有味,却见楚独秀跳离高凳。她猛地双手叉腰,好似怒发冲冠,惟妙惟肖还原王总,连语速都狂暴急促。   “开放麦是什么地方?是制造笑声的地方。但你还是观众,什么都不会做,怎么给开放麦提供笑点?没有办法提供笑点,就算我真逗你发笑,你好意思笑出声么?”   “你现在这个阶段,该想的不是好不好笑,而是能从脱口秀中学到什么!这是多少人步入社会求不来的,怎么就心高气傲、目光短浅,光惦记着好笑呢!?”   下一秒,楚独秀收起表情,平静地耸了耸肩,语气也回归正常:“听到这里,大家应该猜到了,我白天那场比晚上这场幽默。”   她慢悠悠道:“因为有时候老板说的话,远比什么脱口秀更可笑。”   众人怔愣片刻,接着领悟过来,不禁拍手叫绝。   抑扬顿挫的语调,收放自如的模仿,诙谐鲜活的表演,让欢笑一浪接着一浪,带来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,如同掀翻酒吧屋顶的海啸。   面试的经历终于一吐为快,楚独秀狠狠内涵完王总,听到下面放肆的笑声,积郁的心情都变舒畅。   台下,小葱握着话筒,目瞪口呆道:“我还要上台么?”   聂峰同样欣赏起台上表演:“现在跑上去干什么,被你挑的观众碾压?”   “……”   小葱不由感慨,人生属实无常。场子归他的时候,他的设备不好。他的设备好了,场子却不归他了。   欢乐氛围给予鼓舞,有人催楚独秀再讲。她望着大笑的观众,莫名涌生表达欲,音量也提高不少。   “可能是最近毕业找工作的缘故,我太想摆脱自己的学生身份了。因为我发现做学生,经常跟人无法交流,你张嘴说话吧,别人会说‘你是学生思维你不懂’,你不张嘴说话吧……”   楚独秀双臂环胸,侧目上下扫视一番,冷不丁翻了个白眼,讥诮道:“‘就这还大学生呢’。”   前排观众忍俊不禁,嘴角始终保持翘起。   “真的,我现在没法说话了,绕不开这个逻辑。在校期间,无数老师耗费数年时光,告诉你做人要明事理。进社会后,这世界就给你当头一棒,告诉你生活不讲道理。”   “感觉步入社会以后,身边全是教育你的人,所有人都想当你老师、教你做事。”楚独秀长叹一声,“但是朋友们,我说句实话,当代大学教授不爱教课的,甚至偶尔都是安排自学,绝不会追在屁股后面教育人……”   她伸手一挥,痛心疾首道:“所以大家真想教导大学生,可不可以延续教授的授课理念,给我们一点空间,平时不管不问,考前突击自习!”   台下爆笑如雷,众人前仰后合。   学生观众捧腹过后,还忍不住拍手喝彩,格外赞同她的观点,更将气氛推上新浪潮。   旋风般的欢乐充斥酒吧,一扫方才的沉闷和死寂。

独秀

作者:江月年年

第三章

  吧台边,女老板目睹盛况,难得也被逗乐:“她讲得不错,感觉是老手。”   她在“台疯过境”见过不少演员,但楚独秀绝对是个中翘楚。   “应该不是,没有技巧,全是感情。”谢慎辞停顿片刻,凝视灯光下的女生,思索道,“但强得可以。”   狭窄空间内挤满笑脸,将台上的楚独秀包围。   观众反应既像定心丸,又像刺激她的兴奋剂。他们此刻仿佛心灵相通,只要被雷鸣般的笑声包裹,就能肆无忌惮谈论任何事情。   “大家看过《火影忍者》吗?”楚独秀环顾一圈,“哦,有人举手了,里面有个禁术叫多重影分身,我一直不知道它危险在哪儿,为什么不允许忍者乱学,只有主角能随意使用。”   “官方解释是漩涡鸣人查克拉很多,无限分身不会将自己分死,但换旁人会有生命危险。”   “但最近找工作后,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,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解释。”楚独秀摊手,“如果不将它定为禁术,你会发现毕业的时候,忍者都不学其他忍术了,一窝蜂研究多重影分身。”   “因为真的忙不过来,他们急需好多分身,有的应聘考研,有的考公考编,有的去搞教师资格证……”她掰着手指举例,“要是运气不好父母催得急,还得有个分身去相亲见面。”   “这样一想,多重影分身太危险了,又将毕业压力增加好几倍。其他同学听说,有人能一个不落完成这些事情,心惊胆战地跑过去哀求,‘鸣人,不要总想着一鸣惊人,给别人留条活路吧,你搞分身倒不会分死,却硬生生将我们卷死’。”   “由于你,咱们村名言要改了,原来是‘木叶飞舞之处,火亦生生不息’,现在是‘木叶飞舞之处,卷亦生生不息’。”   “虽然咱们都是忍者,但这个真的不能忍!”   “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   第一声大笑响起,笑声就开始传染,冰封的观众席只要解冻,再搅起声浪很容易。   酒吧迎来少有的喧嚣热闹,连候场的其他演员,都听得津津有味。   不知何时,楚独秀摆脱紧张,越讲越纯熟放松。她脑袋像高速运转的电脑处理器,嘴边段子更是泉水般滔滔不绝,一个又一个向外抛。   直到她精疲力尽,小葱接替她上来,观众仍意犹未尽。   “太厉害了,太精彩了,我都不好意思讲了。”小葱握着麦克风重回舞台,心虚地摸摸鼻子,“刚才话筒坏掉的时候,其实我第一反应是‘我完了,今天的开放麦完了’。”   “但现在我明白了,今天的开放麦没完,单纯是我完了。”   他满脸悲愤,一只手握着话筒,一只手悬空晃荡:“随便挑一支话筒炸了,随便挑一位观众也炸了,你说我这是什么手啊!”   酒吧场子还热,台下依旧活跃,传来嬉笑之声。   楚独秀的小插曲没影响后续演员,倒让小葱的表演舒适自在得多。他没过多久进入状态,一改开场时磕磕绊绊,打鸡血般地展现喜剧天赋。   聂峰重新回到吧台边,望着火力全开的小葱,点评道:“这是被人家刺激到了。”   “演员会被场子影响,现在气氛热了,他也放得开了。”谢慎辞说完,抬眼望向靠窗位置,可惜天光完全褪下,舞台的灯光强势,反衬得台下昏暗。   女生借朦胧光线遮掩,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。他从此处看过去,只隐约瞧见背影。   调酒吧台和靠窗小桌一南一北,想过去要穿越全场观众,更不必说环境本就拥挤。   聂峰看破他心中所想:“演出结束拍照时再去吧。”   谢慎辞点头,他收回自己的视线,继续倾听台上段子。   *   门扉一开,微凉夜风扫在脸上,驱散混沌的酒意。   楚独秀手拎双肩包,蹑手蹑脚逃离酒吧,将喧嚣的音浪挡在门后。这是她每回撞上“台疯过境”开放麦的离场办法,不想熬到演出最后拍照,又不想直接退场给演员难堪,就在无人注意时偷偷溜出去。   她回想刚才的表演,中枢神经依旧兴奋,一会儿意识清明,一会儿头脑发晕,如在浪花上颠簸,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狂跳不停。   她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上台。   原以为挺羞耻,但结束后还好,甚至莫名其妙有点爽。   楚独秀容光焕发,只感觉酣畅淋漓,仅仅是五六分钟的胡说八道,将白天找工作的怨气倾泻殆尽。不过她的好心情没维持太久,掏出手机看清微信,雀跃就烟消云散。   楚双优效率奇高,刚一顿饭的功夫,便将文件发过来。Excel表格将信息分门别类排好,都是楚独秀能报考的岗位,后面还有考编资料压缩包。   台上风光几分钟,台下照旧要打工。   楚独秀不料姐姐如此迅速,内心更感惭愧,赶忙打字道谢。她点开Excel表格,一扫密密麻麻的文字,决定回校再细看。   *   酒吧内观众散去,舞台光也被关闭,只留下凌乱桌椅,看上去相当冷清。   “台疯过境”开放麦结束后,谢慎辞没找到上台的女生。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场,甚至没惊动门边任何人。   “都不认识么?”谢慎辞走近靠窗小桌,此处早就空无一人,随手收拾起桌上餐具。   “确实不认识,她不是演员,都没听说过。”聂峰麻利地擦拭桌子,又见对方出手帮忙,“放那儿吧,你和小葱别弄了,我和静静来就行。”   谢慎辞气质出众,看上去养尊处优,专程为找脱口秀演员而来。目前,他负责《单口喜剧王》第二季,尽管从不上台表演,却算节目半个资方。   聂峰哪敢让他做保洁,多少有点胆大过头了。   谢慎辞却没答话,只默默地整理完,将东西送到洗碗池。   小葱垂头丧气地收话筒:“没事,聂哥,让我弄吧,唯有劳动能帮我遗忘今夜痛苦……”   聂峰笑骂:“出息,不就开场砸了嘛,后面不也挺好的,谁都会演砸几回!”   “是不是附近的学生?”谢慎辞收拾好餐具,又开始码放桌椅,问道,“她可能第一回上台,但应该经常过来听。”   “可以问问。”聂峰拉着长调,“静静——”   没过多久,女老板陈静从后厨出来,她听闻来龙去脉,为难道:“我也没她联系方式,只记得是店里常客,好像要毕业了,最近这小半年,就今天露面了。”   小葱:“这意思是以后有可能不来了?”   谢慎辞:“学校也不知道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陈静迟疑,“……就知道常点蜜汁鸡排饭。”   周围有好几所大学,酒吧招待的学生太多,女老板的记忆力也有限。   谢慎辞没想到线索断了,原以为聂峰有当地所有演员资源,即便本人不认识那女生,也可以找朋友打听到,谁料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孤狼。   他伸手将软沙发推正,冷不丁瞥见角落的纸篓,被里面的东西吸引注意。   “谢总,不至于,真的不至于。”聂峰眼看谢慎辞徒手掏垃圾桶,惊慌失措道,“你是来召集演员的,不是来打扫卫生的,这多不好意思!”   纸篓的塑料袋被新换过,其中没有任何垃圾,仅有A4纸叠成的方块。谢慎辞将皱巴巴的纸展开,映入眼帘是“楚独秀”三个字,附带一张端正的彩色照片。   她估计面试完随手扔掉,偏偏纸篓今晚就她用过,纸块没被其他东西盖住。   小葱好奇地探头看,他认出照片上的人,啧啧道:“辛德瑞拉没有遗失水晶鞋,但蜜汁鸡排饭弄丢了简历。”   *   次日,女生宿舍。   楚独秀一边查看网上海投有没有回信,一边跟室友们闲聊学校秋招情况,深入交流糟糕透顶的就业现状。   “惨,今年真的惨,辅导员都着急三方了。秋招前还不少人想工作,现在咱们班一半考研,四分之一留学,没剩下几个了。”   楚独秀错愕:“这么夸张?我记得上届没那么多?”   “经济一年比一年差,可不就叫咱们赶上。”   “但研究生毕业不还得工作,又不是人人都能留校。”   “先续三年呗。”有人想起什么,扭头看楚独秀,“对了,秀秀面试怎么样?是不是该聊钱了?”   “聊崩了,聊得唾沫星子都蹦我脸上。”   昨日,楚独秀在酒吧倾诉完,回来就没交流这件事。她现在被问起,索性又讲一遍,描述王总离奇的失心疯。   室友们听完,皆深表同情,安慰道:“没事,不去是对的,这公司听着不靠谱,没准过两天倒闭了,还得继续找工作。”   “就是,我也碰到过离谱事儿,被HR骗去面试,其实根本不招人……”   宿舍聊天还在继续,楚独秀却越听越虚,感觉应届毕业生水深火热,基本都有奇奇怪怪的遭遇。她已经浏览过报岗材料,但多少还是想再找找工作,无奈将招聘网站扫一圈,最近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。   正值此时,手机弹出陌生来电,接听后是礼貌男声。   “请问是楚独秀么?”   “您好,我是。”   “现在方便通话么?我们这边看到了你的简历……”   “方便的。”楚独秀急忙起身,避开闲聊的室友,蹿去阳台接电话,“您是在哪里看到我的简历?”   她这两天使用了好几个招聘平台,想知道对方在哪儿查阅的简历。   “……酒吧的垃圾桶。”   “?”   双方同时沉默一瞬。   楚独秀握着手机陷入怔然,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话。   现在不用方言筛选智商,换声音好听的来讲笑话?   片刻后,谢慎辞望着手机屏幕,垂眼道:“挂了。”   聂峰迷茫:“她挂了?说什么了么?”   “她说‘对不起,但我下载过国家反诈中心APP’。”   “……”

独秀

作者:江月年年

第四章

  谢慎辞被挂电话也不恼,抬手再打第二通,好在还没被拉黑。这回他学聪明一点,开门见山地讲明来历,还将碰面地点约在“台疯过境”。   *   酒吧内,楚独秀坐在软沙发上,依旧感到一丝不真实。她上午接听一通陌生电话,对方说想跟自己洽谈入职。他在纸篓内捡到简历,觉得她适合公司项目,还将见面地点定在此处。   如果是其他面试地点,她绝不会赴约,直接视为诈骗。   但“台疯过境”不一样,除了大学校区外,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。   楚独秀眼看女老板端柠檬水过来,忙道:“谢谢。”   “你接到电话时,是不是吓坏了?”陈静莞尔,“他们还叫我跟你通话。”   谢慎辞唯恐楚独秀不信,专程让陈静出面作证,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。   “倒没有吓坏,就以为是骗子,说垃圾桶里捡到简历……”楚独秀小声道,“请问是俱乐部招人么?”   聂峰是台疯过境俱乐部的主理人,跟小葱等脱口秀演员常有演出,然而楚独秀记得陈静说过,酒吧搞脱口秀基本不赚钱。   “不是老聂招人,好像是他朋友。”陈静安抚,“他们马上过来,你稍等一会儿。”   没过多久,前方传来叮铃脆响,酒吧的门被人推开。现在并非饭点,室内顾客稀少,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进门,很快就引起楚独秀注意。   打头者身材壮硕,率先走到吧台边,跟陈静交流起来。他穿着休闲潮服,脚踩一双运动鞋,正是男老板聂峰。   后面的人是生面孔,没怎么在酒吧见过。屋外天气不错,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玻璃,落在陌生男子的浅色衬衫及手背上,宛若一幅光影强烈的黑白水墨画。   如果现实是言情小说,现在可以来段人物描写,运用雪松、乌木、岁寒青竹等意象,调动精巧细致的如诗文字,刻画他的出挑相貌及冷感气质。   然而,小说是小说,生活是生活。楚独秀看清聂峰身后的男人,回想起电话里的好听男声,心里只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。   该不会从纸篓里捡简历、曾被她挂电话的人就是面试官?   那今天没准要凉,还没见面沟通就拉满仇恨,她都不懂事情为何这般曲折。   果不其然,陈静带着两人走来,向楚独秀介绍他们。聂峰是谁,她早就知道,现在只剩另一人。   “你好,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,我们公司正在筹备《单口喜剧王》第二季。昨天看完你的表演,觉得你很适合节目,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?”   谢慎辞乌发墨瞳,态度镇定有礼,声音跟电话里一样,稳定的低音琴弦。好在他只字未提电话乌龙,省去她道歉的腹稿,倒是节约不少时间。   楚独秀微松一口气,愣道:“我的表演?”   聂峰好奇地打听:“对,你昨晚的稿子写了多久?之前有上台讲过么?”   “……对不起,但我都忘记昨天讲什么了。”   这不是假话,楚独秀昨日上台,单纯借酒意胡言乱语,根本没想过语言逻辑。酒吧总是搞开放麦,她耳濡目染懂一点,索性咔咔一顿瞎讲,谈不上任何准备,更没有放在心上。   有人由此关注她,捡到简历找上门,才是最令人震惊的。   “不仅第一次上台,还全程自由发挥?”聂峰面露惊诧,他望向谢慎辞,赞叹道,“那确实很有天赋!”   “你听说过《单口喜剧王》这档节目么?”谢慎辞道,“我们会召集全国脱口秀演员录制竞演,表演形式跟你昨晚差不多。如果你对脱口秀了解不深,也可以先参加线下培训营,系统学习后再参加节目。”   楚独秀:“节目录制是在燕城?”   “培训营在燕城,最近就要开始。节目录制在海城,应该是寒假期间,差旅都可以报销。”   《单口喜剧王》是一档由善乐文化出品的网络综艺,召集全国脱口秀演员,围绕不同话题展开比赛,争夺“单口喜剧王”的称号。楚独秀没看节目,但听室友提起过,并非制作高昂的上星综艺,但在网上口碑不错,算是观众“下饭神器”。   既然有成品节目,公司应该算正规。然而,她在燕城读大学,酒吧也开在这里,专程跑到海城参加节目,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,听起来并不划算。   楚独秀思考数秒,弱弱道:“可以问一下,工资多少么?有没有区间?”   “参加节目会有赛制,根据最后晋级轮数,酬劳也会有所不同,很难给你准确数字。”   “那有没有五险一金?”   “如果跟公司签经纪约,五险一金都正常缴纳。”谢慎辞看一眼聂峰,解释道,“但有的人来自其他俱乐部,以前存在演员约,就是另一种合作。”   听君一席话,如听一席话。这是人如其名,什么都没多说。   她最近找工作,已经有些经验,如果入职前就觉得不靠谱,那入职后只会更不靠谱。   楚独秀当即做出判断,低头致歉道:“不好意思,我可能不适合做这个。”   “你都不适合,那我算什么,你比我第一次强太多了。”聂峰惊道,“你要是不适合讲脱口秀,我就是讲脱口秀让人不适!”   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楚独秀连忙摆手,“主要我没考虑过这个发展方向……”   谢慎辞:“你工作确定了么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有其他想做的事?”   “也没有。”   “既然如此,完全可以试试。”谢慎辞循循善诱,“虽然国内知道脱口秀的人还不多,但未来的发展空间并不小,你有这方面才能,尝试接触一下新事物,我觉得很有人生价值。”   “可是高中政治教过,人不能同时获得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,生活差不多也是一个道理。”楚独秀干巴巴道,“所以有没有可能,我没法管价值,必须先维生,再思考人生。”   聂峰怔然数秒,接着大笑起哄:“谢总,这是怀疑你的财力!”   “是担心收入?”谢慎辞追问,“你的理想薪资是多少?这都可以谈。”   “不光是钱的问题,说一句冒犯的话,行业门槛太低了。”楚独秀破罐破摔,自嘲道,“我是个庸俗浅薄的人,连我这菜鸡水平都敢招,对行业未来着实没信心!”   楚独秀想破脑袋,都不明白自己表现好在哪儿,需要对方大费周折招揽参赛。她思路清晰,天上不会白掉馅饼,除非馅饼里有剧毒,否则这好事不会让自己撞上。   “不冒犯。”谢慎辞淡然道,“而且你说得保守了,不是行业门槛低,是还没形成行业,必须继续去努力,脱口秀才有未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这话多少有点太不把她当外人了。   谢慎辞波澜不惊,楚独秀哑口无言。   片刻后,她唏嘘:“欣赏您的坦率,但也不用这么单纯自然不造作,偶尔画点大饼骗骗人,不会被食品监察局纠缠的。”   谢慎辞冷不丁发问:“这句也是现挂么?”   “啊?”   楚独秀眼看他轻弯嘴角,黑润眼眸盈现出光亮。那笑意如冰雪初融,初春湖面的浮冰,转瞬就消失不见,浅淡的像是幻觉。   谢慎辞:“道理我都懂,但你总这么说话,我更觉得你不做脱口秀,有点浪费浑然天成的幽默。”   “?”   大哥,我看你才是浑然天成的冷幽默!   楚独秀万分感激谢慎辞的赏识,接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招揽。她本来还想吃顿蜜汁鸡排饭,但面对谢慎辞和聂峰压力极大,只能匆匆跟陈静告别,一溜烟地往学校里蹿。   酒吧的门叮铃一响,缓缓挡住女生背影。室内,谢慎辞和聂峰透过玻璃,眼看着她头也不回,消失在晴天的街角。   “估计没戏了。”聂峰道,“我听静静说,她经常来听开放麦,感兴趣早参加了,没必要拖到现在。”   台疯过境俱乐部一直在招收演员,楚独秀是店里常客,肯定早就了解此事。她至今没报名,答案显而易见。   “不一定,人偶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但在台上讲脱口秀的状态不会骗人,那是一个自我暴露的过程。”谢慎辞收回目光,平静道,“她确实适合这个,再说我们不是要做行业。”   “这跟行业有什么关系?”   “单靠演员自己来,那叫做兴趣爱好,还不能算是行业,行业是推动演员上台。”   谢慎辞当然清楚,现有的脱口秀俱乐部基本从兴趣起家,志同道合的演员们聚在一起,表演方式也是摸着石头过河,但想培养出更优秀的演员,传统的方式效率有点低了。   很多时候,人都要试过几次,才知道适不适合。   他很好奇她在更大的舞台表现如何。   谢慎辞思索半晌,问道:“周末演出还能加人么?”   “你该不会想……”聂峰似有所悟,低头掏出手机,“我给你问问。”   *   翌日,大学图书馆,无数宽大实木桌被占得满满当当,耳边不时传来沙沙的书籍翻页声,偶尔能听见椅腿在大理石地板拖动时的轻响。   明明还是上半学期,这里已经座无虚席,都是埋头苦读的学生。   楚独秀早起就来占座,认真地学习了一上午,背部感到些许僵直。她将考公材料放一边,慢悠悠地活动起肩膀,又低头看记事本上的时间表,都是国考、省考和事业单位考试的日子。   虽然她没信心能考上,但现在不选这条路,好像也没其他方向。现有的Offer都不够好,再不早一点开始备考,母亲只会更恨铁不成钢。   楚独秀出生在文城,有一个双胞胎姐姐,自己却是家中不省心的那个。从小到大,她就跟品学兼优的姐姐截然不同,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间档,做什么事都要父母操点心。   高考时,她不顾母亲楚岚反对,毅然决定到燕城读新闻学,美其名曰毕业好找工作。母亲当时就不屑一顾,放话“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好找工作”,不过碍于姐姐和父亲劝和,最后还是放她来燕城。   谁料姜还是老的辣,母亲那时一语成谶,早看穿她废物本质。   她在燕城也找不到工作。   楚独秀长叹一声,靠着椅背休息起来,忽然瞥见旁边女生的IPAD屏幕。或许是学习疲惫,对方看综艺放松,好巧不巧就是《单口喜剧王》。   女生戴耳机看节目,但综艺都配备字幕,段子的文本一览无遗。   楚独秀随便一瞥,下方文字就在脑海中自动播放,甚至不知不觉跟自己那晚的表演比较。她过去只听线下开放麦,没怎么看过线上节目,的确感觉有点不一样。   没准是视线灼灼,女生都有所察觉。她摘下一枚蓝牙耳机,递给身边的楚独秀,悄声道:“要看么?”   楚独秀慌张摆手: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   她被抓个正着,赶忙端正坐姿,重新低头翻起书,再也不敢看IPAD。某种隐秘念头如火苗般燃起,转瞬又被狂风暴雨一打,熄灭在磅礴雨雾中。   谢慎辞昨日邀请时,她不是没想过这事,但要让楚岚知道,非得撕碎她不可。   楚独秀都能想象,母亲对这种不稳定的项目制工作有多嗤之以鼻,届时对此事的挑剔及毒舌怕不是能吊打无数脱口秀演员。   不管是为她的未来,还是为脱口秀的未来,激怒楚岚都绝非明智之举。   不过,冒险的想法被抛在脑后,没多久又重新浮出水面。   傍晚,楚独秀备考一天,收拾好材料离开。她刚走出图书馆大门,手机就弹出来电,电话号码极眼熟。   接通后,对面人的声音照旧平和:“你好,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。”

独秀

作者:江月年年

第五章

  燕城是全国闻名的大城市,文化传媒行业尤其发达,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演出举行,更不用说数不清的颁奖典礼。今日就有一场小型线上晚会,主要为MCN机构颁发奖项,其间会穿插节目表演,流程在网上同步直播。   剧场门口早就人来人往,甚至有架摄像机的记者,聚集起来如嗡鸣的蜂群。   楚独秀准时抵达会场,脖子上还挂着工作证,抬眼就看到长身鹤立的谢慎辞。他站在大门口,衣着是深色系,同样戴着工作证,发现她后快步过来。   谢慎辞见她露面,和缓道:“我还怕你不来了。”   “怎么可能,都答应了。”楚独秀道,“没什么别的爱好,就喜欢为五斗米折腰。”   前些天,楚独秀突然接到谢慎辞的电话,对方询问她周末是否有空,愿不愿意表演一场脱口秀。原定的演员临时有事,暂时没找到合适人选,希望她将酒吧讲的段子编排一下,时长控制在8-10分钟,演出酬劳是500元。   这种事在传媒业繁荣的燕城挺常见,有些综艺节目还到大学招观众,唯一不同的是这场晚会需要脱口秀演员。   楚独秀本来打算拒绝,但听完报价果断应下。毕竟做观众录制到凌晨两点才给200元,现在上台讲脱口秀十分钟就给500元,算下来时薪惊人。   谢慎辞扬眉:“既然你对五斗米感兴趣,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节目?”   “这……”楚独秀支吾,“一码归一码。”   短期兼职和长期工作必然不一样。   好在他也没纠缠,提议道:“我先带你去找节目导演。”   楚独秀连忙应声,背着包尾随其后。   一进门,剧场大厅内人流密集,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,统一穿黑衣戴工作牌。谢慎辞穿的也是黑衣,但不知为何在人群中气质出众,两条长腿抬起时带风,径直领楚独秀往前走。   楚独秀跟着他,小步倒得飞快,只恨自己没有一米九,就能换成他追着她跑。   她想出声提醒,又不知如何喊人,想起酒吧老板对他的称呼,下意识地张嘴:“谢老板……”   谢慎辞闻言停步,余光瞥见落后的楚独秀,好似幡然醒悟,退到她的身旁。他随即放慢步子,配合她走路速度:“怎么了?海绵宝宝。”   “?”   楚独秀怔愣数秒,紧接着反应过来,她想要喊他“谢总”,开口却是“谢老板”。   但他为什么面无表情回一句动画片台词!?   很难描述她此刻的震撼。   两人仅在酒吧有一面之缘,后来在微信简单聊了工作,措辞客套官方,线上完全不熟。  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,谢慎辞长这样又做老板,脸上总是淡淡的没表情,没准就像偶像剧男主角,做事完美主义,浑身散发疏离,日常将投资挂在嘴边,绝不会提任何动画片,有辱高冷精英的威名。   但他居然会说俏皮话,着实让她感到惊恐。   谢慎辞瞧她如鲠在喉,询问道:“为什么沉默?”   或许是玩笑话拉近距离,楚独秀胆子也变大一点,神色微妙道:“没想到您是这种性格,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。”   他疑惑:“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样?”   楚独秀偷瞄他一眼,语速飞快地答道:“沉默寡言却有幽深眼眸,不会微笑只能嘴角一抽,手上挂串佛珠,出行坐迈巴赫,有胃病或幽闭恐惧症,夜里总打电话给医生朋友,带人回别墅时遇到管家,管家会说‘好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’。”   “???”   谢慎辞静默数秒,情不自禁地感慨:“你真挺幽默的,适合讲脱口秀。”   这是他第二次称赞她,上一次是在酒吧见面,语气同样慢条斯理。   “这也是您的脱口秀技巧吗?”她好奇道,“一种高级的幽默表达,会将褒奖说的像嘲讽。”   “不,今天不是褒奖。”他眨了眨眼,“单纯就是嘲讽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不过谢慎辞显然没生气,远比他外貌要随性得多。楚独秀初识他时有点拘谨,现在却轻松起来,逐渐释放出本性。   剧场内,舞美背景早就被搭好,数块电子屏幕拼接起来,时不时会有导播人员,在昏暗场内匆匆穿梭。观众席空无一人,现在只有姓名牌,四面布好摄像机位。   楚独秀刚一进来,环顾完会场布景,便察觉跟酒吧氛围不同。剧场的屋顶更高,无人时略显空荡,没有“台疯过境”紧凑的包裹感,舞台跟观众席相隔一段距离。   节目导演是名女生,带领楚独秀走彩排,在舞台上完成定点。她轻声道:“麻烦到时候站在这个点。”   楚独秀应声照做。   后方的导播台有几个工作人员,调度灯光及摄像机,时不时给出些建议。   颁奖晚会的脱口秀不算重要,楚独秀简单彩排两轮,就可以等待正式开场。   舞台一侧,谢慎辞旁观完彩排,眼看她缓步走下来,意外道:“我没想到你专门写了新稿。”   相较于酒吧的表演,她今日稿子丰满不少,连接段子也更有逻辑,甚至彩排都越来越好。   楚独秀面露无奈:“虽然是找我凑数的,但我不能太混了吧,五斗米也得好好赚。”   谢慎辞:“为什么第二遍彩排调整了文本?”   楚独秀摸了摸脸,坦白道:“这里比‘台疯过境’大,感觉不太好讲,开头没人笑,我会很尴尬。”   剧场空间比酒吧要大,距离观众席也会更远,很难快速调动起氛围。她来前观看了《单口喜剧王》,两相对比下发现一件事情,酒吧开放麦的成功不是她段子有多好,更多是现场亢奋的情绪感染观众。   一旦演出场所变大,她和观众距离变远,表演效果就会下降,需要适当修改稿子。   谢慎辞出言试探:“你在‘台疯过境’第一次表演,那今天就算是第二次上台?”   “不算刚才两轮彩排的话……”楚独秀道,“差不多。”   谢慎辞陷入沉思,他深感不可思议,面上却没有流露。   他邀请她过来表演,是想找个机会看看,对方线上和线下有没有区别。有些演员开放麦气氛极炸,一到线上被打回原形,完全失去平时掌控力,但她彩排完就学会调整。   如果她的话没作假,过去毫无舞台经验,仅演两次就会改进,那确实是天资卓绝。不管表演水平,还是领悟能力,都属于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。   两人在后台候场,偶尔会交流两句。楚独秀观察剧场环境,谢慎辞则暗中端详她。   谢慎辞见她原地踱步,好似来回打转的蚂蚁:“你很紧张?”   “当然。”楚独秀瞄他一眼,“不怕你笑话,我还带了酒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我怕那天讲得好,主要是喝了啤酒。”楚独秀嘀咕,“别人做两手准备,我做两瓶准备。”   谢慎辞嘴唇微抿,忍不住笑了一下。   “笑什么?”她撇嘴,“你肯定从小到大优秀,做什么事都很顺利,自然不会理解我。”   楚独秀打眼一瞧,就知道谢慎辞和楚双优一样,属于学业工作顺风顺水,完全不必担心未来的精英。这类人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估计到纳斯达克敲钟都不紧张,更何况小小的晚会直播现场。   她就不一样,时刻准备着,永远不低估自己搞砸一件事的能力。   谢慎辞说道:“不,我理解。”   “那你紧张过么?比如上台怯场?”   他当即摇头:“没有。”   “……这叫什么理解?”   谢慎辞瞧她瞪眼,连忙解释道:“主要我不是演员,只负责运营制作,没什么上台机会,更多是经营者的角色。”   楚独秀好奇道:“这场活动是你们公司办的?”   “不是,但有过商演合作,聂老板以前常来。我今天会在,一是来帮忙,二是想……”   “替节目招人?”她接道,“真是敬业。”   “有一半是为工作,还有一半是兴趣,我本来就很喜欢单口喜剧。”谢慎辞察觉她眉毛微动,反问道,“你的表情好像在怀疑?”   楚独秀不料他如此敏锐,心虚地侧目:“只是有点意外。”   毕竟他长相跟喜剧不沾边,谈吐也不是阳光幽默型,内外反差多少有点大了。   谢慎辞思忖:“你是在‘台疯过境’接触开放麦?”   楚独秀点头。   谢慎辞道:“我第一次看单口喜剧,是国外留学的时候,有个叫洪利文的华裔演员。当时是在一个咖啡馆,也没什么特别的布置,但现场气氛特别好,就是从那天起,我开始看开放麦。”   “后来回国内继续关注,但没几个人做这件事,俱乐部更是寥寥无几,才跟几个朋友创立善乐,也慢慢结识聂老板他们。”   楚独秀安静地听着,没想到还有这段事,怪不得以前在酒吧没见过谢慎辞。   “虽然你可能觉得逗人发笑没什么,但我一直觉得,用喜剧说出观众想过却没机会说的话,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能力。”他目光悠远,怀念道,“我至今都记得那个下午,我在异国他乡的感受,被人用笑话讲出来了。”   “有人跟你用同一角度观察世界,原来不止我这么想,原来我不是一个人,这是非常神奇的体验。不光是听段子逗乐,还是一种真诚交流。”   谢慎辞眼眸黑润,郑重其事道:“所以那天看完你表演,我才会贸然地联系你,我觉得你有想表达的东西,而你也能清晰传递给观众。单口喜剧适合你,你也适合单口喜剧,不要浪费你真诚的才华。”   楚独秀撞上他目光,有一瞬间心生触动。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,也没想到他会说这话。   那天在酒吧的表演如往干草投下火星子,她以为在寒凉夜风中熄灭,却没料到火种藏在暗处,只等阳光明媚时拨动两下,又会带来燎原般的心火烧。   楚独秀垂眸:“那你为什么不做脱口秀演员?”   谢慎辞停顿片刻,委婉地组织措辞:“想要带动观众,让他们有共鸣,自然而然地亲近,需要一些天赋,但很遗憾我……”   她干脆利落地总结:“我懂,你想说自己长太帅有距离感呗。”   他哑然失声:“……”   “为什么沉默?你就说是不是这意思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,谢慎辞面对她追问,难得眼神躲闪,词穷无法回答。   他往常说话总沉着淡定,现在脸上闪现一丝窘迫,想要出声否认此事,却又无法虚伪撒谎,只能兀自镇定绷紧面孔,唯有玉白耳垂沾染绯色,如梅花攀上落雪的树梢。   楚独秀被气笑了:“长得帅就没天赋,要按照这个逻辑,说我有真诚的才华,您觉得这话礼貌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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